“那座山是咱们村最高的山。”老人的手指向北面的一座山丘,嘶哑的声音里盛着回忆。
  我和同伴望过去,有些意外。因为老人指的那座山并不高,还没有他们刚刚从村口那儿进来的那座山高。但那座山的树木却是这些山里最繁茂的,绿油油的,让人心底泛凉。
  我们笑着对老人说:“您是不是看错了?那座山怎么会是最高的呢!”
“确实是最高的呀!”老人见我们不信,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皱在了一块儿,“确实是!”
  我的一个同伴指着村口说:“村口那座山都比这座山高呀。”
  老人愣了一下,突然就不说话了,他浑浊的双眼望向那座山。良久,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说:“可是我孙女儿去爬那座山,到现在都没回来哩!”
“应该是小孩子贪玩,您孙女儿估计很快就会回家了。”
“我孙女儿爬山很厉害的,村口那座山,她爬了好几遍,她都没有这么久……”老人的话有些乱,好像完全沉在了回忆里。
  我们突然觉得会不会是孩子遇到危险了:“那赶紧叫人去找孩子呀!”
  老人低声地说了几句,我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  我只好出声:“老人家,要不我们帮您去找找?您先告诉我们您孙女儿长什么样,好吗?”
  老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,浑浊的眼球望向别处,好似在想该如何形容女孩儿的长相。突然他一拍手,笑了起来,错开我们向村的里面走去,嘴里还念叨着:“我要去给我的乖孙女儿做饭了……
  我们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逐渐远去,觉得这个老人奇怪极了。
“这个老人,会不会有老年痴呆啊……”我的一个同伴说。
  一个穿着蓝印花布的妇女走了过来,见他们在说那个老人,闻声走了过来。
  “你们是在说陈叔吗?”她的声音有些尖。
  我们反应过来陈叔是谁,点了点头,她压低了声音和我们说:“他孙女儿二十年前就没了。”
  我们都愣住了,内心有些复杂。妇女皱着脸,面露可惜:“那小娃娃太可惜了,才八九岁。二十多年前呐,那女娃跑去山上砍柴,结果那天下了暴雨,来了山洪,那场面,啧啧……”
  我突然就想起二十五年前的那一次暴雨,我那时因为工作被调到这个小村庄附近的城镇上。那场暴雨持续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,就记得当时有报道说这场暴雨引起了山洪。
  那妇女像是回忆往事似的,看着远处平缓地说:“陈叔那孙女儿可乖了, 陈叔当时摔了一跤,没办法干活,家里也没个男丁。哎呀那女娃可孝顺了,就想着去砍点柴, 她就去了那座山。结果那天下的暴雨, 可大可大了,田里的庄稼都被淹死了。那山洪啊,从山脚冲到了道上哩!”
“那陈叔的孙女是……?”
“当然被冲走了,”妇女瞪大了眼睛,“估计是顺着那条湾湾河冲走了,这么多年找不到人的呦!
  妇女又简单地说了几句,突然想起自己的鸭还没找回来又匆匆地去了。
  我们看着那妇女急匆匆的背影,一时竞相对无言。
  我们回到住宿的院子里时天色已晚,夕阳在山背后掩去了半边,无言地将光洒向大地。我们几人坐在院子里,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,望着院子的那边发呆。在院子那边的天空里,有漫天的火烧云。还有一缕炊烟从村子深处慢慢升起。
  我记得在二十来年前,这儿的环境还没那么好,人们为了满足生活的需要,在山上砍柴几乎每座山都被砍得光秃秃的,但有一座,还没被村里人开垦。我当时来这里做地质勘探,印象最深的就是薄得让人心疼的土地和斑驳的石块儿。
  第二天清晨,天还蒙蒙亮,我起床出到院子里,向远处眺望。雾笼着山,山连着大,天地间是一片青色。在这片青色中有一缕缕炊烟升起,融在这天地间。耳边是清脆的鸟鸣,但我仿佛听到湾湾河奔流的怒吼声。